侯府老太太一過世，侯府諸位主子的稱呼也跟着換。

　　大老爺平江侯，如今是侯府的老爺子，再也不能稱其為大老爺。大夫人則為老夫人。

　　大少奶奶盧氏，如今則是大夫人盧氏。世子陳觀複則是新出爐的大老爺。

　　至于二房，現在還在孝期。

　　等過了孝期，必定是要分家的。

　　就算平江侯不在家中，陳觀複也會做主将二房分割出去。

　　陳觀樓同陳夢薰坐在涼亭說話，大夫人盧氏有些焦躁。她擔心陳觀樓離經叛道，在閨女耳邊說些有的沒的，害了閨女。

　　可是又不方便去打擾。

　　丈夫陳觀複一早就提醒她，叫她不要幹涉。

　　盧氏表面上應了，心頭卻是不甘心，隻是沒膽量公然違背陳觀複的命令。但她可以安排下人送水送茶送點心的名義，刺探一下聊天的内容。

　　可惜，每當下人靠近，陳觀樓跟陳夢薰就暫停說話，等下人離開後再繼續。

　　盧氏心頭火起，絞着手絹，一臉不爽外加愁悶。

　　待到叔侄二人談話結束，陳觀樓告辭離去，去找大管家閑聊。

　　盧氏則迫不及待拉着閨女，急切問道：“你樓叔跟你都說了些什麼？他那人，着實有些離經叛道，他說的話，聽聽就好，撿有用的聽着，其餘的千萬别當真。”

　　“樓叔挺好的，母親莫要人雲亦雲，外面那些傳言都是偏見，是他們嫉妒。”

　　陳夢薰肯定要替自家樓叔說話。

　　“嫉妒個鬼！你看他一大把年紀還不成親，整日就往青樓鑽，從未想過正經過日子。那能是正經人嗎？再說了，侯府多次想要提拔他，讓他做官，他都給拒了，這能是正常人。以我看，他這裡怕是有些問題。”

　　盧氏指着自己的腦袋，說着有問題的話。

　　陳夢薰很是不滿，“母親怎麼能如此編排樓叔。樓叔有自己的想法，他比世上任何人都活得清醒。”

　　“你所謂的清醒就是不成親不生娃？”盧氏氣壞了，“你少跟他接觸。我擔心接觸多了，你也變得離經叛道。馬上就要去行宮避暑選秀，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要給我胡思亂想，搞出事情來。平平安安度過這一關，比什麼都強。你爹說了，一切都已經打點好，你不用怕，凡事家裡給你撐腰。”

　　陳夢薰應了一聲，不想再辯解反駁。人的思維果然是固執的，樓叔說的沒錯，不想試圖去改變一個人的脾氣本性思想。

　　陳觀樓跟大管家喝酒。

　　大管家唱着小曲，顯得興緻勃勃。

　　他就好奇問了一句，“夢薰那丫頭去選秀，侯府是什麼态度？是樂見其成？”

　　“這事啊，說來也是複雜得很。侯府這樣的人家，你認為需要送女進宮選秀，維持富貴權勢嗎？”

　　陳觀樓一聽，當即笑着說道：“鮮花着錦，烈火烹油。”

　　大管家歎了一聲，說道：“說得沒錯！侯府打一開始，根本沒這想法。原本已經開始給夢薰丫頭相看婚事，誰知道宮裡頭突然透露出希望侯府送女選秀的意思。

　　擺明了，皇帝盯上了侯府，不可能放過侯府，你說能在怎麼辦？别的事情還好說，選秀這事推不了。侯府那麼多姑娘，不可能個個都生病出嫁躲避，那是打臉，打皇帝的臉，還是公然打臉。侯府是大乾的臣子，自然要維護君父的臉面。你說是不是！”

　　“這麼說侯府從始至終都是被迫應對？”

　　“也不能這麼說。選秀有選秀的玩法。既然皇帝非要将侯府綁在皇室這艘船上，非要結個親家，那就換個玩法。姻親關系，既是束縛枷鎖也是機會，端看如何操作。皇帝有些迫不及待，若非去年老太太過世，早在去年夢薰那丫頭就已經進宮參選。為此，宮裡特意推遲了一年。這麼大的‘體面’，侯府要懂得感恩，懂得分寸，知道進退。”

　　說完，大管家自個倒是先笑了起來，笑意中透着嘲諷，透着對皇帝的譏笑。

　　陳觀樓了然的點點頭，“夢薰那丫頭很聰明，相信就算是皇室，她也能應付自如。”

　　“侯府精心培養出來的姑娘，自然不能被人比下去。來，喝酒！這太平日子，也不知還能過幾年。”

　　大管家頗為感慨。對于侯府的處境，他内心充滿了憂慮。現在有侯爺頂着，宮裡頭自然是千好萬好。可是，某天侯爺頂不住了，或是身體垮了，侯府又當何去何從。

　　陳觀複被困在京城，無法外出領兵。

　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，沒人可用啊。

　　他盯着陳觀樓，眼神火熱熾烈。

　　陳觀樓往後一仰，“你老别這麼看着我，看得我心發慌！我這條小命不夠你算計的。”

　　大管家嘿嘿一笑，一把抓住他的手。

　　陳觀樓：……

　　有事說事，抓他的手做甚。

　　大管家有些激動地說道：“樓哥兒，你是個好的。萬一有一天，侯府遭難，千萬千萬将人帶出去，一定要給侯府留個後。”

　　“至于嗎？還沒到那一步，你老别杞人憂天。”陳觀樓掙脫開對方的手。

　　“你先答應我。”

　　陳觀樓點點頭，“我可以答應你。但我還是那句話，别那麼悲觀，局勢發展很快，且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。你現在的擔心，很大程度上都是想太多。”

　　本質上，平江侯同朝廷之間，就是一場博弈。這場博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結果，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交鋒就能看到結局。

　　朝廷需要平江侯，平江侯也需要朝廷的支持。

　　雙方都在小心的試探着，誰占上風誰嚣張。

　　謝長陵隻想集中精力處理内政，進行内部有序的改革。皇帝卻一心一意想要拿下平江侯，收回兵權。

　　這場博弈，謝長陵夾在中間調和，維持着脆弱的平衡。

　　平衡何時打破，打破後會出現什麼局面，誰都說不清。沒有人能看到未來，隻能預設，隻能賭一把。

　　“你别管老夫是不是想太多，總而言之，你要記住今日答應過老夫什麼，要記住你的姓氏。侯府。”

　　陳觀樓給對方斟酒，一邊說道：“你老放心，侯府一定好好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