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如預料那般，當天京城開始戒嚴。

　　天一擦黑，大街上已經沒了行人。

　　就連秦樓楚館，背景不夠強橫的，也選擇了關門歇業，不招惹麻煩事，也不招惹麻煩人。

　　背景強悍的自然不懼戒嚴令。縱然是錦衣衛親自上門，老鸨還能笑着應酬。應付不了就搬出背後東家。總有一樣能震懾住錦衣衛。

　　偏偏這次踢到了鐵闆，錦衣衛半點面子不給，一間一間踢門查身份。

　　大家花錢來找樂子，結果樂子沒享受到，還要被錦衣衛查身份。瞬間，就點燃了這幫纨绔爺們的怒火，雙方對峙起來。

　　錦衣衛頭目一聲令下，直接将公子哥們掀翻在地，以阻擾辦差，可能窩藏爆炸案嫌犯的罪名，統統抓起來，投進诏獄。

　　陳觀樓一看情勢不對勁，就躲了起來。

　　“錦衣衛今晚好生嚣張！”

　　他還在隊伍裡面看到了齊無休，一副兇神惡煞，暴打二代。

　　“小白啊，這會打得爽，事後要遭殃啊！不知上面是什麼意思，明知這地有硬茬的背景靠山，來玩樂的也都是權貴子弟，偏來這裡挑事抓人。怎麼着，殺雞儆猴？迫使朝中大臣妥協？”

　　妥協什麼呢？

　　陳觀樓暗道晦氣。

　　本以為來高檔會所玩樂，能避免一切麻煩。誰能想到，錢花了，玩是沒得玩，還差點落入錦衣衛的手裡。

　　必須找老鸨退錢。

　　光是玩樂，不過夜，就要上百兩銀子，特黑！還不能保證安全，必須退錢。

　　等錦衣衛抓了人退走後，原本金碧輝煌，人間銷金窟已經是一副被狠狠蹂躏的狼狽相。座椅倒地，輕紗破碎，姑娘們衣衫不整，打手們個個鼻青臉腫，缺胳膊斷腿。

　　陳觀樓突然鑽出來，将在場的姑娘們都吓了一跳。

　　“陳爺沒被抓嗎？運氣真好。”

　　“是啊，運氣真好。在茅廁正蹲着，哪想到錦衣衛會闖進來。媽媽，我錢花了，還受了一波驚吓，差點落進茅坑裡。你說吧，怎麼辦？”

　　“陳爺，我們冤枉啊……”

　　“别跟我嚎喪！退錢吧，三倍退還。”

　　“這這這……沒這道理啊！”

　　“現在有了。三倍退還，否則我就去錦衣衛告發。錦衣衛那邊現在急着抓人立功，媽媽，你也不想走一趟诏獄，感受一下一百零八般刑法手段吧。”

　　老鸨氣得臉色鐵青。

　　趁火打劫！

　　典型的趁火打劫！

　　“陳爺……”

　　“别怪我沒告訴你。诏獄地盤有限，關不下的犯人不出意外肯定會送到天牢。比如你手底下這幫打手，遲早是要進去的。要是落到我的手裡，嘿嘿……”

　　“退，現在就退！三倍退還！不！十倍退還。到時候，還請陳爺大人有大量，關照一二。”

　　“放心！隻要心意到位，我肯定關照。在京城，天牢有口皆碑！”

　　“到位，一定到位！”老鸨此刻掏錢積極得很。

　　拿了錢，出了青樓，發現除了回家，竟然沒地方去。

　　因為戒嚴，全京城的夜間場所都關門了，吃夜宵的地都沒有。

　　真是晦氣。

　　錦衣衛無能，累死百姓。

　　好好的市場一戒嚴，又得蕭條一段時間。這可苦了類似陳觀樓一類的潇灑浪子，有錢沒地方花，人間最大的苦楚莫過于此。

　　他肚子還餓着。

　　回到家，請春香嫂幫忙置辦一桌酒菜，就着月亮吃喝。

　　錦衣衛将權貴子弟抓起來投進诏獄，僅僅過去一夜，馬蜂窩就被捅爆了！

　　隔着牆都能感受到诏獄那邊的熱鬧程度，人來人往，人山人海。

　　那可是诏獄啊！

　　自家尊貴的少爺公子老爺，豈能在诏獄過夜。

　　一想到诏獄的黑暗皿腥過往，女人們嚎啕大哭，管家們焦頭爛額，家中長輩又怒又急，嚷嚷着當場将不孝子打殺。

　　熱鬧得就跟早晨的菜市場似的。

　　陳觀樓掏了掏耳朵，将話本小說往臉上一蓋，準備睡覺。

　　剛眯上眼睛，錦衣衛就派人過來勾兌。

　　牢房不夠用，要借用天牢的地盤。

　　陳觀樓擦擦眼睛，“沒問題，歡迎。老規矩，一個人十兩銀子。”

　　“八兩！”

　　“别拿幾年前的老黃曆在我面前鬼扯。你出去打聽打聽，大白菜都漲價了，天牢自然也要随行就市跟着漲價。犯人吃喝都是錢啊！就算隻吃水煮大白菜，也是要成本的。十兩一個，不二價！”

　　“一個月？”

　　“二十天！”

　　“必須一個月！其實用不到一個月。但是既然是協商，肯定要将時間拉長一點。上面催得急，我們會盡快破案。隻等案子一破，這些犯人該放的放，該殺的殺。”

　　“行吧，行吧。要轉監多少人？”

　　“兩百個！”

　　“怎麼這麼多？”陳觀樓吃了一驚，“你們昨晚抓了多少人？诏獄都關滿了，豈不是抓了上千人。”

　　“是有上千人。”

　　“甄别得過來嗎？”

　　“上面自有主張。我們都是聽命行事。”

　　陳觀樓一副無法理解，大受震撼，安排人跟錦衣衛辦理交接手續。

　　兩百個犯人，三教九流，街頭混混流氓，武林人士，黑道分子……全都有。唯獨沒有權貴子弟，一個都沒有。

　　錦衣衛鬼精鬼精，值錢的犯人自己捏着。不值錢的犯人，統統十兩銀子一個，扔進天牢自生自滅。

　　“大人，這麼多人，全都關押丙字号大牢嗎？”

　　“沒錯，全部關押丙字号大牢。”

　　“牢房可能不夠。”

　　“每間牢房多關押幾個人，問題就解決了。”陳觀樓不帶感情的吩咐道。

　　“這麼熱的天，丙字号大牢不透氣，一間牢房關押的人過多，學生擔心發生疫病。”

　　陳觀樓微微挑眉，盯着穆青山看，卻不說話。

　　穆青山被盯得有點心虛，“學生是說錯了什麼嗎？”

　　“這兩百個犯人為啥會被丢到天牢關押？知道原因嗎？”

　　“難道不是因為诏獄關不下？”

　　陳觀樓呵呵一笑，還是耐心解釋道：“這隻是一部分原因。真正的理由是，這批犯人不值錢，他們的命不值錢，他們的口供他們的經曆他們的來曆統統不值錢。懂了嗎？”

　　“大人的意思是，他們死了就死了，無人追究！”

　　“沒錯！你終于領悟到了精髓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