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當然不會。”

　　高宛枝将手中點心放下，“答應緩幾天，是為了給江家留個體面罷了，這婚事是肯定要退的。”

　　謝珏唇角立刻彎起，低頭從袖中取出那支簪子，正欲開口，外頭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。

　　一名侍女匆匆掀簾而入，微喘着氣行禮：“郡主，宮裡來人了，皇上傳旨，召您即刻進宮。”

　　謝珏的手頓在半空，指尖慢慢收緊。

　　這樣也好，等退婚後，再把東西送給她。

　　皇宮，禦書房。

　　“堂姐！”高澈一見她進來，立刻站了起來，快步迎上來。

　　“你怎麼樣？聽說昨天江府後院起了火，你有沒有被吓着？傷到哪兒了嗎？”

　　高宛枝看到他，心情也好了不少。

　　她眼睛一彎，語氣輕快道：“我能有什麼事？你看我不是好好的？一點灰都沒沾上。”

　　高澈卻還是皺着眉頭，視線在她身上來回打量，生怕漏看什麼細節。

　　見她真沒受傷，這才輕輕松了口氣。

　　江府，正廳。

　　江父坐于主位，眉頭緊鎖。

　　江夫人坐在一側，歎了口氣，低聲道。

　　“她既親口說了不願嫁，又在衆人面前下跪謝罪，這門親事怕是當真成不了了。”

　　江父點了點，“宛枝是郡主，現在這樣，已經是給我們留足體面了。若再強求，對江家實在是……”

　　沒等他說完，忽聽“咚”的一聲。

　　江懷玉猛地跪倒在地，直直叩首。

　　“父親，母親！我不想退婚！”

　　江夫人連忙起身去扶他，“你這是做什麼？快起來！”

　　江懷玉卻仍堅持跪着，不肯挪動。

　　“我從小就喜歡她，母親您知道的。”

　　江夫人眼眶發紅，擡袖輕拭眼角，“母親當然喜歡宛枝。她是個好孩子，知禮又聰慧，咱們家若能娶到她，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。”

　　“可這件事，已經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。”

　　“你也看到宛枝的态度了，若真勉強她嫁來，到時候究竟是過日子，還是把你當仇人？你受得了嗎？”

　　江懷玉沉默，跪在地上久久不動，眼中滿是掙紮和不甘。

　　他緊緊攥着拳頭，低聲重複，“我不想退婚，母親，我真的不想退……”

　　江父望着跪在地上的江懷玉，眉頭緊鎖，終究還是沒能開口。

　　江夫人上前一步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。

　　她就這麼一個兒子，怎麼能不心疼呢。

　　江夫人走上前，最終還是心軟了，“你不想退，母親就陪你一起撐着。”

　　“宛枝是好姑娘，這婚，我們不退。”

　　王府，聽荷軒。

　　謝珏倚在窗邊，長慶從外踏入，腳步極輕，“少爺，江家的商鋪情況查清了。”

　　謝珏淡聲：“說。”

　　長慶走至案前，将幾本薄冊一一呈上。

　　“江家在京中有十四處鋪面，此外江南五處、蜀中三處、洛州兩處，大多為早年間打下的老基業。江夫人出嫁時，帶來的不止是田地和莊子，她母族當年在江南也頗有影響，因此有許多鋪子是江夫人帶來的。”

　　謝珏挑眉，“這些鋪子，現在是誰在管？”

　　“名義上是江父執掌，實則賬務往來多歸江夫人掌控。”

　　“不過近幾年江家經營不善，尤其是江南與京中幾處商鋪，接連虧損。前幾年還靠售地填空，今年開始便捉襟見肘。尤其是那幾家香料行和茶葉莊，最近三個月已連發幾筆高利借貸。”

　　“高利？”謝珏冷笑一聲，眼底露出一絲譏諷。

　　“是，屬下讓人查過出借人背景，多有市井投機之輩，也有京中幾個做地下錢莊的，條件苛刻，若江家一時無法回本，便要轉讓鋪産抵債。”

　　謝珏翻開那幾本賬冊，指尖一點點敲着案幾。

　　“江家在京中最賺錢的有三處鋪面，一處成衣坊，一間香料齋，還有那家茶莊。前兩者靠貴婦圈維系，後者供貨幾家老牌茶館。”

　　“讓人悄悄動手。”謝珏吩咐，“先從供貨渠道下手，把茶莊的倉貨壓住，不必撕破臉，讓他們以為是同行争市。”

　　“香料那邊散出點風聲，成衣坊則讓人擡價搶料，他們若按原價供不了貨，自然信譽掃地。”

　　長慶聽得心驚肉跳，卻也暗感佩服。

　　這一套落下來，不動聲色，卻招招狠絕。

　　“至于江南的生絲與藥材生意……”謝珏頓了頓，眼神鋒利，“讓楚州那邊的舊人出面，逐步掌控他們的原料渠道，不求一口吃下，但要讓他們開始斷糧。”

　　長慶應聲：“是。”

　　謝珏斂了神，眸光轉回桌上那支簪子上。

　　他們既執意攀高枝，就要付出代價。

　　晚上，長公主府。

　　正屋内，高宛枝正倚着榻側翻閱書冊，身上披着一件薄絨小襖，發絲松松束在腦後。

　　侍女入内，行禮後小聲禀報，“郡主，前些日子訂做的騎服剛剛送來了。”

　　高宛枝略一怔，随即眨了眨眼。

　　騎服？

　　因為謝珏，她已經許久沒去騎馬了。

　　都快把這件事給忘了。

　　她起身走過去，隻見托盤上是疊得整整齊齊的藏青騎服，料子柔中帶韌，旁邊還搭着一雙新制的長靴。

　　她喃喃自語道：“的确許久沒去馬場了，那匹小骢怕是都快把我忘了。”

　　說罷，她轉頭吩咐侍女，“去替我準備馬場的衣物用具，另外再讓人給李副将送封信，就說我明日要去馬場練騎，問他有沒有空閑，若有閑，就請他一同去。”

　　“是，奴婢這就去辦。”

　　翌日，馬場晨霧未散，遠處幾匹駿馬正在圈内踱步，偶爾噴着熱氣。

　　高宛枝換上新裁的藏青騎服，牽馬緩緩走進場地。

　　她正準備翻身上馬，餘光卻忽然瞥見前方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
　　轉頭望去，果然，是謝珏。

　　他一身便裝，身形挺拔，站在另一匹棗紅馬旁，正擡手輕撫馬頸，

　　見她望來，他朝她挑了下眉。

　　高宛枝略有些驚訝，“你怎麼在這？”

　　“今日無事，恰好出來透氣，就順道來了。”

　　一旁牽馬的長慶聞言，嘴角抽了抽，忍不住撇嘴。

　　明明昨晚就派人盯着李副将送信那邊動靜，連郡主幾點來馬場都打聽得清清楚楚……

　　現下還裝得一副偶遇的樣子，啧啧……